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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 情竇初開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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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故事自然是有其他版本的。

那日阿桑和南離為是否見過燕明君之事起了爭執,因尋不到證據,也只得暫時壓下。只是阿桑目睹南離的種種做作,刻意秀恩愛,於是愈發不滿。種種不滿交疊之下,看枕邊人怎麽看怎麽覺得陌生,更是有意同他對著來。

夜裏兩人行燕好之事,風光何等旖旎。南離殷勤小意之餘,冷不丁想起阿桑偷窺子羽洗澡之事,到底心裏頭不舒服,半真半假地逼問道,誰的鳥兒更大些。豈料阿桑想也未想地回答,子羽的大。

南離當時心中便五味雜陳。他和子羽是好友,當年兩個人行止坐臥,親如手足,什麽沒見過。故而幾乎立即就認為是阿桑偏心了。若是阿桑有意慪他生氣,倒還好些,若是她心中果真這般認為,只怕是心思活絡了。南離是個精細人,立即將自己和子羽從頭到腳對比了一番,卻發現子羽的表裏如一、心思純白正是阿桑所激賞的,他南離縱然有千般長處,奈何阿桑卻對這些全然不屑一顧,這是何等的悲哀?

“那做這種事情的時候呢?”南離不甘心,追問了一句。

“做這種事情的時候,自然是秀秀的大。整個稷下川都知道,你又何必自取其辱?”阿桑當時清清楚楚地說道。

姜寨姜姬大宅。夜色如磐,母女二人相對而坐,房屋中間的泥盆裏生著旺旺的炭火,照見了姜姬一臉的錯愕和難以置信。

“你當真是同南離這麽說的?”姜姬愕然道,“他勞心勞力取悅於你,你還在做那種事情的時候,故意挑剔他,稱讚別的男人。難怪南離那樣心思深沈又一向肯容讓你的人,都要忍不住氣炸了。”

阿桑低頭不說話,回想起當時南離的樣子,可不是氣炸了麽。正溫存時,他直接從她身體裏抽身而出,夜明珠的光芒照耀之下,他一張俊臉氣得鐵青,整個人也抖個不停,東張西望之下最後尋到一件狐裘洩恨。那狐裘整個稷下川只得兩件,據說是用狐貍腋下的皮毛采集了來,精心制成的,通體純白,他剛剛獻寶似的送了阿桑,講明白是兩個人一人一件,然盛怒之下卻被他撕了個稀巴爛。直到被南離送上車子遣回稷下川,阿桑還在感嘆著祭宮的奢侈無度和鋪張浪費。

“我覺得咱們給祭宮的歲貢,還是太多了。他們日常的吃穿用度,都奢侈得很。”阿桑突然間說道。

姜姬神色怪異。她舉起手中的木杖重重一敲地面:“我問你話呢,你想到哪裏去了?祭宮奢侈浪費、勞民傷財,難道我竟會不知?可這是你這時候該想的事嗎?我問你,你怎麽會蠢到那種地步,竟說出那種話來,也幸虧是南離,若是換了個性子暴烈些的男人,只怕你都不知道你是怎麽死的!”

阿桑自知說錯了話,一副低頭認罪的模樣。

姜姬深深嘆了口氣道:“男人,其實遠不如女人開化,一半是人,一半是野獸。你既已將他性子裏粗魯的那面給勾了出來,便應該順勢而為,想著怎麽馴服才是。因勢利導,馳騁駕馭,這才能享受身為女人的樂處。可你倒好,反而在這節骨眼上說最不該說的話。我問你,難道你對南離……在榻上的表現,竟有什麽不滿?”

姜姬因早年遭遇變故,只剩下一只眼睛。但是她那一只眼睛卻在夜色的昏暗之中閃閃發亮,當真是慧眼如炬,被這麽一只眼睛望著,阿桑突然覺得自己的那些小心思一下子無所遁形。她本來就是不怎麽會說謊的人,想起和南離平日裏的柔情蜜意,那些如在雲端的飄飄然,當下更不好意思睜著眼睛說瞎話,指責南離的不是。“沒有。”她老老實實說道。

姜姬嗤笑了一聲。“我看也不像。看你這一副臉頰含春的樣子,便知道平日裏南離把你服侍得極好。”她嘲諷似的說道,面色突然一變,“既然如此,你說那些話究竟是什麽意思?”

阿桑支支吾吾:“他……他變了,變得我有些不認識了。他當著我面是一副模樣,轉身對著別人,又是另一副嘴臉,滿口謊言,我……我實在看不慣……”

“所以你就想打壓打壓他的氣焰?”姜姬何等老辣,一下子就看透了女兒的心思,聲音卻越發嚴厲起來,“可是你知道不知道你做錯了多少?跪下!”

阿桑對她這個精明強幹的母親,一向是敬畏有加的,當下腿一抖,便直接跪下了。

“我先問你,你跟南離關起門來親熱,年輕人之間一時腦熱,說些無傷大雅的話調情助興,這倒也沒什麽,怎麽無緣無故地,把子羽牽扯進去?南離雖然善妒,但絕不會無風起浪,是不是你對子羽……”姜姬劈頭問道。

阿桑一下子嚇懵了。姜姬和子羽的父母皆是多年好友,兩家是世交,她對子羽的疼愛所有人都看在眼睛裏。她可不敢跟姜姬說她曾經把子羽給看光了,還滿不在乎地誇獎人家的鳥兒生得好看。雖說稷下川民風豪放,但子羽身嬌肉貴,從小受盡呵護,若被姜姬知道他曾受過這等調.戲,還不知道會被派上什麽罪名。

“沒有!絕無此事!”阿桑趕緊澄清。

姜姬狐疑地看了阿桑一眼:“我只不過是問一問,你那麽害怕做什麽?事到如今,我須警告你,你對子羽沒有想法自是最好。若是有什麽綺念,也趁早斷了念想。那孩子是個乖巧懂事的,他值得最好的。而你呢,你的這輩子,也只能跟南離糾纏不清了。”

不知道為什麽,阿桑聽到這樣的論斷,心中竟生出一種不安和惆悵來。明明她並不討厭南離,甚至是很喜歡他,至今心中還是只能接納他一個人,可是被姜姬這樣無可置喙地斷言時,心中仍然頗為不甘。

“為什麽?我有些後悔了,我想跟他劃清界限,行不行?”阿桑突然問道。

姜姬吃了一驚。“你到底想幹什麽?你們到底怎麽了?你在人家的地頭好吃好喝被服侍了幾個月,一直跟人家滾在一起風流快活,甚至剛從人家的身子上爬起來,如今就說要劃清界限?阿桑,你老老實實跟我說,到底發生了什麽事?”姜姬語調沈重。

阿桑一時詞窮。

她又想起了她在祭宮看到的那個酷似燕明君的影子。她絕對沒有眼花,可是南離一味抵賴。想起這個,她心頭的陰影就揮之不去。

燕明君是阿桑的生父,然而對於稷下川來說,他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背叛者和謀逆者。他是稷下川的禁忌。甚至沒有人比阿桑更清楚燕明君算計人時候的冷血和殘忍,因為她自己就曾經是那算計的一部分。

和燕明君有關的事情,十有八.九,是對稷下川不利的。南離既然跟燕明君有來往,又在人前矢口否認,那麽他也有很深的嫌疑。

可是這些話,卻無法明明白白地告訴姜姬。因為阿桑知道,姜姬對燕明君有著極其覆雜的感情,甚至曾經因為燕明君的離去而猝然發病。

“我……我突然覺得南離很陌生。他說謊,他冷血殘忍,他……我甚至覺得他想在暗中背叛稷下川。”阿桑最後語焉不詳地說道。

姜姬卻笑了。“說謊又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?祭宮原本就是依靠一個又一個精美的謊言編織起來的地方,而這個地方最終成為稷下川民眾的信仰。南離既然是大祭司,說謊是必須的。冷血殘忍也是如此,上位者上位的時候,誰手裏不沾染一點鮮血?阿桑,我知道你是個善心的孩子,但是你不通權術,故而過於天真。”姜姬輕描淡寫地說道,“何況,南離自幼受姜妧影響,耳濡目染之下,馭下之時,手段難免殘酷些。至於暗中背叛稷下川,這個你放心,南離是絕對不會的。他是我們稷下川的男人,身體裏流淌的是稷下川的血。在這方面,甚至連你和季秀,都不如他那般忠誠可靠。”

“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阿桑一時之間抑郁得說不出話來。

“阿桑,其實一直以來,你做得很好。”姜姬勉勵道,“既然你是個善心的孩子,便更應該選擇留在南離身邊。你看你在祭宮幾個月,南離居然沒有打殺人。現在稷下川都在稱讚新任大祭司的德政,你實在功不可沒。做女人正應該這樣,學會剛柔並濟。若是男人懦弱懶惰不長進時,便如長鞭一般,鞭策他們奮力進取;若是男人鋒芒外露嗜殺成性時,便應該化身繞指柔,他鋒利如刀,你便要做好刀鞘,指點他何時放,何時收。這才是我稷下川女子數萬年來位居尊位的原因。你以為身為女子,只消會生孩子便可位居尊位嗎?我們才是一家之主,我們懂得的道理、付出的勞動以及要承擔的責任,註定要比男人多得多。這是身為真正的強者,義不容辭的事情。”

姜姬這番話自然極有道理。可是阿桑卻也有著自己的委屈。“一直以來,所有人都叫我跟南離好。你們為什麽沒有問問我是否願意?”她抑郁且委屈。

姜姬先是錯愕,繼而冷冷一笑。“跟南離在一起,難道不是你自己決定的嗎?你跟季秀認識那麽久,和青葉也來往過,若想和他們在一起,你有的是機會。為什麽最後跟你好上的人,卻是南離?還有,南離未成為大祭司之前,我明明勸過你,要你跟他斷了的,你當時怎麽說?現在卻反過來埋怨我?”

阿桑頓時啞口無言。

“既然你埋怨我,那我便再給你一次機會。別人或許覺得,如今南離已經成為大祭司,他又只跟你好過,只要他沒有主動厭其你,你就擺脫他不得。可是倘若你此時果真鐵了心想跟他一刀兩斷,我姜姬自然還是有法子的。”姜姬目光炯炯,望著阿桑,一臉認真地說道,“只要你看著我的眼睛,明明白白告訴我,你已經不喜歡他了,我就有法子讓他永遠不出現在你面前。”

阿桑一下子被她眼睛裏的鄭重其事嚇住了。想起南離那清俊的眉眼、待她的溫柔體貼之處,以及動情之時的醉人,這樣的話她要如何說得出口?

“母親,我錯了。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的。”阿桑最後哭喪著臉說道。

姜姬莞爾一笑。“說來說去,只不過是鬧別扭罷了。道理已是給你講清楚了,以後便是要磨南離的性子,此等蓄意傷人的話也千萬不可再提。你既是我的女兒,我又如何會虧待你。既是南離讓你不喜,母親有的是辦法給你出氣。”

姜姬的所謂給阿桑出氣的辦法,其實也很簡單。

在南離攆了阿桑走的那天夜裏,南離很快就後悔了,連夜趕來的時候,姜姬卻閉門不納,叫尊貴的大祭司在大宅的門口屋檐底下蹲了一夜,直至第二日,才請進屋裏奉茶。然而阿桑仍然不見蹤影。姜姬笑瞇瞇地遞給南離一個草筐,道阿桑去田中幹活了,倘使此時幫忙去打豬草的話,興許還趕得上?於是那一天,堂堂大祭司在姜寨老老實實地打了半天豬草,最後喝了一罐阿桑親手所制的蜜水,便被打發回祭宮去了。

第二日,姜姬倒是在傍晚時分就將南離請進了家裏。晚飯之後,南離在阿桑的屋子裏倚榻而臥,忐忑不安,恍惚間竟聽見阿桑的聲音,似乎是和季秀歡歡喜喜地出門去了。南離當下怒火中燒,追出去看時,大門砰地一聲關上,任憑他拍打,卻再也敲不開門了。

此時南離外衣皆在阿桑房中,渾身上下甚是單薄,寒風料峭,忍不住瑟瑟發抖,忽然又聽見姜姬宅中有男女歡好之聲傳來。南離妒火又起,當下不管不顧,翻墻而入,剛剛翻到一半,便見季秀帶著一大堆人高舉火把而來,見了他就大叫“奸細”“賊人”,不分青紅皂白便是一頓好打,等到他表明大祭司身份,已是結結實實地挨了一頓。

事後南離傷痕累累,更兼兩日未見阿桑,更是怒不可遏。可是姜姬只說了幾句話,他便轉嗔作喜,再也無法說什麽了。

姜姬淡淡說道:“南離,你和阿桑來往已有兩載,你心裏到底是個什麽打算?我欲往姚寨尋你母親提親,你看如何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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